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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墜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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買下所有花種後, 三殿下興趣盎然,追著問沈元夕:“還想要什麽?”

沈元夕不說話,她在心裏單方面發了誓, 回去之前, 她不會對三殿下說半個字。

三殿下當然看出沈元夕在賭氣, 但他並不生氣, 像只笑著的貓,路過每個攤位,都會抓起手邊的小東西, 問沈元夕要不要。

“這個玩嗎?”三殿下搖了下撥浪鼓。

“這個呢?”他又拿起魯班鎖。

“這個呢?”一串鈴鐺碰撞作響。

他每拿起一樣都不會再放回去,於是, 雲星默默跟在他身後付錢。

如此一來, 沿街的販貨郎們自然不會放過這麽闊氣的財主老爺。機靈的還未等沈元夕經過, 就都抱著自己的貨上前叫賣了。

只是大家的口音都重, 沈元夕聽不明白,這種時候, 誰官話說得順暢,就無比突出。

“夫人看看我這個!”皮膚黝黑的貨郎擠前來,“夫人蓄甲, 我這花泥顏色鮮亮, 不騙的!”

這不僅是沈元夕唯一聽懂的, 也是她感興趣的。

她的指甲蓄得很好, 形狀色澤她都很滿意, 過門前染了甲, 只是傷病一場損了色澤, 又奔波在外, 上個月染好的紅早黯淡了。

沈元夕剛停下腳步, 往那小商販胸前的貨盒裏看上一眼,三殿下就親自給了錢款,拿起一盒花泥。

“夠嗎?”他問。

沈元夕扭捏了一小會兒,伸出一根指頭,小聲道:“再來一盒吧。”

她想把顏色染得更重一些。

三殿下眉開眼笑,又取了一盒,拉起沈元夕擠出人群,出了城。

“我與元夕先行。”三殿下對跟上來的雲星說道,“你如何來,就如何回去。”

雲星沈默片刻,答:“若是殿下不允,我也可以不回去。”

沈元夕沒明白,問道:“為什麽?什麽不允?”

三殿下輕輕一笑,同雲星說道:“又是何必?你日落休息,回莊自己找地方睡就是。”

說罷,他抱起沈元夕禦風走了。

雲星勒好掛在身上的貨物,披星戴月步行回莊。

回莊後,三殿下燒了水,喚沈元夕來沐浴。

這裏不比三王府,有溫泉暖池。

三殿下汲水倒入木盆,解釋道:“鄉野不及華京,且湊合著吧。”

沈元夕見他倒好水,支起屏風後,沒有避開的意思,問道:“殿下也要一起?”

三殿下眼睛驟然亮了。

“你喜歡一起?”

沈元夕擺手搖頭。

“只是看殿下沒有離開的意思……”

“擔心你滑倒。”三殿下理由說得正經,卻將手一抱,倚在屏風上,懶散看著沈元夕,眼睛半瞇著,那流轉的光華分明是期待的。

沈元夕站在桶邊不知所措。

水霧漫開,但還是太稀薄,只氤氳了一層,連遮羞都算不上。

“快些進去吧,小心水涼著了風寒。”他催促道。

他是不會避開了。

沈元夕脫了外衣,扔給了三殿下,趁他視線被遮擋,快速入水。

水花四濺,入水聲極大。

三殿下笑了起來,輕聲道:“莫慌莫怕。”

他拿開了頭上的衣物,扶在桶邊,問剛剛狼狽在水中脫去衣裙的沈元夕:“我幫你染甲。”

“……真的嗎?”沈元夕臉上紅暈還沒退,就已經被他這句話俘獲了。

三殿下搬出個椅子坐下,拿出花泥,勾了勾手指。

沈元夕還冒著熱氣的濕爪子搭在了他的手心。

三殿下拿出巾帕吸幹了水,剜去花泥覆上她的指甲,用一把小金勺壓平整了,再用柔軟的綢緞紮好。

“我要兩份的。”沈元夕道,“我想讓顏色,再深一些。”

“那明日再染一次就是。”三殿下答應了下來。

他動作生疏,會不停地問她是松了還是緊了,到後來越來越熟練,換另一只手時,他一言不發,很快就幫她紮好了手指。

沈元夕看著她手指上的紫色錦緞和熟悉的花紋,問他:“三殿下是把自己的衣服絞了嗎?”

三殿下點頭:“還是貼身的,更柔軟些。”

沈元夕張開手指欣賞了許久,眼睛亮閃閃的,仰起臉開心道:“三殿下!”

“嗯?”三殿下收拾著剩下的花泥,扣上盒子一擡頭,柔軟還帶著水汽的唇貼在他的臉頰上。

沈元夕突然湊上來,啄了他一下。

等他再看時,她又把自己泡在水裏,紅著臉羞澀地笑了。

“元夕。”三殿下趴在木桶邊緣,勾起嘴角,“我曾與你說過,天道講求有來有往。”

“嗯。”沈元夕點頭。

“我叫了你許多次元夕。”三殿下道,“那麽……你以後也叫我名字,才是順應天意。”

道理是那麽回事,但沈元夕叫不出口。

“是不喜歡我的名字嗎?”

沈元夕搖頭:“我對殿下說過,您名字……挺好的。”

“那怎麽不叫?”

“……一時半會,難以開口。”沈元夕把嘴巴也沈到了水面下,吐出一串泡泡。

“叫習慣了就沒什麽了。”三殿下道,“我這個名字,除了父母,就再沒有人當面叫過,轉眼百年……我很想從你的嘴裏,聽到我的名字。”

“可能……不大順口。”沈元夕又“高”了些,露出嘴巴,吧唧道,“總覺得,嗯……就是不大順口。”

“那你……除了殿下,你想叫我什麽?”三殿下迂回問道。

“……祖宗。”沈元夕盯著他回答道。

兩人沈默,須臾,全都笑出了聲。

三殿下解開遮那頭銀絲的頭巾,被頭巾盤擰在頭上的銀發隨著解開的發帶一頃而下。

他手指撫進長發,輕輕從頭順到發尾。

盤發留下的痕跡有的撫開來就消弭了,而有的則像折痕,彎曲著。

沈元夕看傻了。

“再換個稱呼。”三殿下順好頭發,擡起血色的眼眸道,“換個和其他人不一樣的,只屬於我們兩人的稱呼。”

“……”沈元夕眼睛發直,想了好久,試探道,“夫君?”

“不一樣。”三殿下並不滿意,“你若在華京的大小宮宴上叫一聲夫君,回頭的不止一個。”

沈元夕怒道:“不正經!”

“你看,思來想去,臨朔兩個字,是不是最順口的?”

“蕭臨朔。”沈元夕小聲罵。

“大聲點。”三殿下湊近了,睫毛沾上了水霧,長睫下的紅色深了。

“蕭臨朔!”沈元夕聲音“大”了點。

作為回應,三殿下吻住了她的唇。

水珠蜿蜒而下,淌過下巴,又浸到了三殿下,滑過喉結,沒入了領口。

沈元夕抓住了他的頭發,微涼的潤感,就像抓住了天上的銀輝冷光。

好久之後,沈元夕奪回氣息,分離開來,靜靜看著他。

水已半涼,作為遮罩的霧氣不見了,似雲開月明。

但三殿下的眼神卻起了霧,手指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發絲。

“會著涼。”他輕聲說。

沈元夕想起了飛霞山寺那天。

她不知哪裏泛起的熱意,湧上心頭,渾身都是熱的,連手心腳心都發燙,但卻不臉紅了。

她直視著三殿下的眼睛,開口:

“臨朔,我的血……好喝嗎?”

“我說過……”三殿下撫上她的唇角,“這種話,成親後才會說……”

他脫去外衫,罩住沈元夕,一把將她從水裏抱起。

“今夜天上月不圓,所以,你願促個地上的圓滿,與我圓房嗎?”

沈元夕之前的那個問題,獲得了答案。

幽族的血欲和泛起的情波,沒有先後,當它們一起到來時,往往也要一起平息。

沈元夕看到了心花。

那朵小花盛放在手心,是三殿下剖開心凝給她的,不大,卻很漂亮。

心花盛開的剎那,沈元夕嗅到了熟悉的芬芳。那就是三殿下一直以來,懷抱中的馥郁香氣。

原來真的不是熏衣染上的香,而是他血的氣味。

沈元夕吞了那只心花,花流入喉中,沒有了之前的烈酒燙喉的滋味,它溫暖又醇厚,像春雨潤澤大地般綿柔。

而後,這股綿柔流入她的心田,熊熊燃燒,火勢極大,滾烈的熱意,卻不灼痛。

像被最溫暖的火擁抱,渾身都暖和了。

這樣的暖和最後蒸騰起燥熱來,幹燥的熱意帶著令人心悸的香氣,久久不散,連同發絲上也是這樣的香甜。

而相同味道的氣息,就從自己的耳邊一直游走,到臉頰再到脖子。

沈元夕能感受到,三殿下手指的撫摸,而與之前不同,這次脖頸被撫摸後,劇烈的心跳不是恐懼,而是完全的興奮和期待。

她渴望著,無比渴望著,想讓他的牙齒埋進來,想把這份暖意也渡給他。

三殿下的牙齒刺破脖子時,沒有痛感,只有一種舒心感,渾身上下都舒服了,渴盼已久終於實現。

那種甜膩和難舍難分的舒心感,讓她忍不住叫出了聲。

不是氣息聲,也不是她的錯覺,那種黏連綿甜的聲音,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。

但那當真是她叫出來的。

“不錯的反應……”三殿下在她的耳邊誇讚道。

口中被渡了血,依然沒有之前的烈痛感,反而品出了滋味。三殿下的血,像秋天清早剛摘下的果子,苦澀中,帶著幾分熟透甘甜。

沈元夕的手繞上了他的銀發。

長長的頭發遮在她眼前,又是蜿蜒在她的手腕上,就像月光融化了,順著她光潔的手臂纏繞傾下。

她整個人像三殿下纏繞在她手臂上的銀發,纏在他的身上,盤山繞水,撥雲見霧,埋進最深處。

劈山截水,比他咬破脖子要疼,但卻不一樣。

那種痛並非尖銳的利齒劃破這層外殼,那種痛更圓潤,一點點的研磨進去,抵到最深處,像是進入了柔軟腹地,又被溫柔的接納包裹,慢慢浸潤,最後化解這種痛,只析出醇香來。

沈元夕想起漠北最有名的一種花實,荒漠裏有個小部落,會采摘一種花實來吃。

那種花實皮肉很厚,要剝開厚厚的果皮,撕開黏膩還帶著白須的果肉,最後剝出花實最深處的那小指節似的白色果實,只有那個果實,是最甜的。

而自己現在,就像被剝開的花實。

偶爾,三殿下手指上的戒指,會勾掛住她的頭發,扯疼她。

等她再意識到,他手指上已經沒有了戒指,全都摘了去,能夠完全把漂亮的手,沒入她的頭發。

“三殿下。”

沈元夕聽到自己發出聲音,問他,“能就這樣,別分開嗎?”

自己說了什麽,已經懶得去想。

她只知道,這句話之後,就當真沒停。

院子裏好像有一樹梨花開了。

沈元夕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察覺到梨花開了,她好像在夢中,做夢一樣,看到梨樹緩緩在夜色中綻開一樹雪白的花。

她說:“我想看花……”

三殿下道:“明晚。”

這之後,她睡著了,中間醒來,天蒙蒙亮,她躺在三殿下的懷裏,那張臉近在咫尺,清淺的呼吸掃在她面頰的發絲上。

沈元夕閉上了眼,渾身像被盛滿飯的碗,踏踏實實心滿意足又墜入了夢鄉。

作者有話說:

圓!都能圓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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